剧情简介
虽说动画在好莱坞的定位，并不止于小朋友们的“寓教于乐”，但当独立的成人动画欲求全面公映时，发行方为了追求票房的最大化，潜在的操作就是“和谐”友爱，降低其暴力程度。为了老少皆宜，保守的剧本不惜套用陈词滥调，皆大欢喜的徐徐温情。不见血，没有死伤，无论是《冰河纪》，还是《飞屋》或《马达加斯加》，都得弄得温馨喜庆。可这样的大团圆，看多了总觉得有种软绵绵的无力感。相比之下，Focus公司出品，同时蒂姆•伯顿监制的两部新作，才真的是让人眼睛一亮，赞叹之余留下不少反思和震撼。在一众模式化到乏味的暑假档大片里，偶尔看到这样的动画佳作颇为惊艳。《卡洛琳》和《9》激起的想象力火花，用毫不妥协的黑亮划破了花团锦簇，刺入心底。
微渺的末世情怀
导演申•阿克与蒂姆•伯顿伯顿心有灵犀，两人的风格和追求有颇为相近，才会把四年前的那部奥斯卡获奖短片，扩充到眼前如此大的架构。2005年时，阿克不过是个刚拿大学生奖项，没有丝毫拍摄影片经验的“新锐”，这一点，倒和布人9号刚从盒子里诞生时相似。所谓“初生牛犊不怕虎”，只做过短片动画的阿克，决定实验一下自己的控制力。定格动画的大师级人物，杨•史云梅耶和奎尔兄弟，都是阿克动画起步的精神老师，正是从东欧前辈作品中继承的感染力，《9》的短片版打动了蒂姆•伯顿“这是我看到的最具震撼力的短片了，阿克手里创造的末世未来景象，人类社会的微缩概念，同时在视觉和情感上给我很大的冲击”。于是伯顿决定投资，把《9》扩充为长片，好友吉姆•莱姆利作为眼光独到的制片人，也拿着短片的DVD兴奋了好久。这位苏菲•玛索的美国丈夫揣着剧本去找阿克，希望他能自己来扩充成长片。之后几个星期的时间，整个未来世界的格局在阿克的脑地里细化，往更阴暗方向的修改，一边手绘一边扩充。在短片中许多一笔带过的背景，需要重新阐述，小布人是如何诞生的，人类又是为何灭亡的，机器大脑的骇人之处，终于在长片的剧本里有了体现。
影片中的黑暗和悲观色调，仿佛没有希望的漫长日历，从始至终都未见到过阳光。气势磅礴、延绵不绝的配乐，谱写下小布人悲壮的命运史诗。比起《卡洛琳》式的家庭心理历险，《9》的世界更广阔，也更黑色，弥漫着不可饶恕的悲剧色彩。观众眼前是一个末世的荒芜之地，断壁残垣的地球上，只有九个布头小人延续着生命的微弱火种，而他们的敌人，是无比强大的战争机器。人类早已毁灭在它手中，不到10CM高的小人布人们，要牺牲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去对抗机器大脑，击碎它手下恐怖的机械鸟和裹尸蛇，救回一个早已沉默孤寂的世界。小布人的创意，也并不是申•阿克的原创，在这一点上，年轻的导演很谦虚，“是有一次，一个定格动画的骨灰级爱好者告诉我的，我当时觉得很棒。再也没有比小布人更适合拯救世界的了”。鉴于布人的“软”和“小”，他们的力量看似微不足道。都是由麻布，棉絮，木屑和纽扣拼合而成，没有攻击性，但在机械力量的攻击前，他们却有着足够的弹性来化解。9号和他的兄弟姐妹，不是弱不禁风的芭比娃娃，也不是变形金刚那样的外星机械人。这些介于玩具和偶像之间的小布人，可以被赋予真正的生命，申•阿克做到了。
9个生命的遗迹
最后的9号布人，是老科学家油尽灯枯前的临终作品，他的诞生，也是用老科学家的生命换来的。从另一方面说，科学家父亲也是在用这种方式赎罪，寄望麻布和纽扣来挽救世界。全因无比强大，具有自主智慧的战争机器，也是他曾经的作品。这个蜘蛛般的机械大脑，集中了人性中最邪恶黩武的一部分，善良的友爱早被抛弃，政客和军队所需要的，只是一个不会枯竭的杀人机器。在《9》中，貌似纳粹的军队、元首和疯狂国家才是可怕机器的始作俑者，科学也成了末日屠杀的帮凶。这种对科技助纣武器的恐惧和反思，其实从一战、二战后就争论于西方的知识界、科学界。悲观的预言者们在文学作品中一次次的描绘，人类终究会毁灭在无所制约的科技和无限膨胀的欲望之中。从科技发展的角度来看，有生命力和情感的布人，也是对纯粹机械的升级和理想化颠覆。即便是庞大的机械大脑，也需要依靠程序和指令（盾形开关）来启动，而9个布人们，却已经拥有了人类最不可思议的精神力量-灵魂。这种更高级的存在方式，也蕴含了布人之间情感交流的可能性。他们能够相互学习，自我升级，在自己和他人生命之间做出抉择，而不仅仅是数据的复制和机械的组装。
当“9号”苏醒过来时，推开残破的窗户，映入他两只园框眼中的，是未来一片断壁残垣。这幅景象导演阿克参考了二战后的欧洲城市旧照片，死亡的景象永远是如此相似，却又一再上演。战争大脑的机器走狗们在垃圾堆中搜寻残留的生命，这里甚至没有人类反抗军的希望-他们都被毒气毒死了。看《9》的同时，观众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了《WALL-E》和《终结者》系列里的场景。巧合的是，给影片配乐的丹尼•艾尔曼也正好刚刚完成了《终结者2018》，两部影片在气氛上有相似之处。全世界都被电脑控制住了，活下来的，无论是四处躲藏，或是奋起反抗，都显得那么渺小，悲壮。
9号与他之前的那8位兄弟姐妹相比，有着鲜明的性格，代表着人类残留下的人性优缺点。在短片里，它们都没有对话，完全靠肢体语言和眼神传递情感，当申•阿克改编成长片时，他赋予了9号“略显木讷的纯真，沉闷寡言”的性格。年纪最大的1号，俨然是长老般的尊严和自负，他拥有的是经验，需要的是服从，不可避免的是怯懦。而9号与他相反，年轻人充满勇气和机智，对莽撞错误勇于承担责任，对兄弟则充满了爱心，逐渐取代了沉稳有余，勇气不足的1号。最小的9号，身上集中了人类最优秀的品质，也承担起科学家寄予他的厚望-弥补错误，毁灭战争机器。其他的小布人造型各异，知识，慈爱，智慧，以及力量和速度见长的姐妹，这让整部影片既有温情，又不失动作的精彩。导演和编剧帕米拉•帕特勒等人一起完成了这个团队的塑造，在故事板上商量它们的性格，行为特点，说话语气。在这个巨大的故事板上，每一条情节都会牵涉到这些小布人里的一个或几个，或增或删，保证整个故事更具有戏剧性，更符合设定的情感走向。在《9》中，无论是怯懦还是勇敢，布人们都是唯一的人性种族，它们是“生命”仅存的希望，在黑暗的世界里，要么战斗，要么死亡。
以柔克刚的智慧
影片中的几个高潮的对决场面，从教堂到大桥，都处理的紧张激烈，角色动作和镜头视角的变换非常娴熟，CG制作团队的水平，不亚于皮克斯和蓝天工作室。但这不是关键，电脑动画只是个辅助，在背景重绘上的精细，到了人物塑造上，就不再是要点。“其实，我要的还是定格动画的效果，尤其是布人们的动作和表情”，申•阿克在建模和渲染上，着重模仿了定格动画的粗粒感，蕴含一种原始野性的力量。更何况，这是一个展现末世的故事，太过精美、绚烂的形态，不适合影片悲鸣式的风格。残破粗糙，锈迹斑斑，步履蹒跚，这才是“9”号存在的成年童话。影片中小布人们的表情十分传神，椭球形的脑袋上，极为简约的嘴脸，表现出复杂的心理活动，喜怒哀乐都在细微之间。《9》的成功，也并不单靠对白来陈述剧情，场景变换和角色的肢体语言也有其特色，可见导演阿克虽然年轻，对动画片所能展现的深刻力度已然理解很深，这要归功于他对东欧定格动画多年来的钻研。如今好莱坞几大公司的动画片，为了追求票房的最大化，大都趋同于主流中庸，向迪斯尼的陈词滥调靠拢，少了灵性。而作为独立公司的Focus敢于在影片中直面死亡和宿命，这种精神值得鼓励。
在9个小布人与战争机器的搏斗中，大部分都不幸牺牲，灵魂被剥离吸走。那份前赴后继的悲壮，被夺去生命时的残忍，“尸体”被敌人伪装成诱饵的狡诈，足以让成年观众为之心寒。《9》的剧情，虽然貌似简单的团队历险，但背后其实不断得拷问着战争对人性的摧残。在9号苏醒之前，1号带着其余几位兄弟都是躲在大教堂内，一如人类在屡次战乱中，都曾去宗教里寻找精神上的庇护。战争机器的城堡可以看成另一个 “魔谷”，给9号的配音也确是《指环王》里的“弗罗多”。伊利亚•伍德也是一个懵懂，在天真中成长的年青领袖，与小布人的经历是如此的相似，听到这种嗓音，就让人想到弗罗多不曾污染的明亮大眼。当然，具体的战争机器，也可以比作《黑客帝国》、《终结者》等片里“终极电脑”的动画版，归根到底，他们还是人类“恶”之面的投影，反噬了“善”之面。
在这样一部黑暗、阴冷却又深刻寓意的动画片中，观众再次被小布人的勇气所感动，被他们的执着所激励。当胖墩墩的8号坐在人类的残肢上自娱自乐时，当身怀功夫的7号从天而降时，当双胞胎3号、4号调皮地随着黑胶碟音乐起舞时，小布人的命运已经和人类连为一体。生命的火种保存在他们的体内，和平的信念还隐藏在麻布里。在影片的结尾处，幸存的几个布人，用祭祀的方式告慰牺牲的灵魂，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，这是云散日出的前兆，也是生命重启的赞歌。
Luc，2009年9月15日于巴黎
发表于《看电影 午夜场》10月号
微渺的末世情怀
导演申•阿克与蒂姆•伯顿伯顿心有灵犀，两人的风格和追求有颇为相近，才会把四年前的那部奥斯卡获奖短片，扩充到眼前如此大的架构。2005年时，阿克不过是个刚拿大学生奖项，没有丝毫拍摄影片经验的“新锐”，这一点，倒和布人9号刚从盒子里诞生时相似。所谓“初生牛犊不怕虎”，只做过短片动画的阿克，决定实验一下自己的控制力。定格动画的大师级人物，杨•史云梅耶和奎尔兄弟，都是阿克动画起步的精神老师，正是从东欧前辈作品中继承的感染力，《9》的短片版打动了蒂姆•伯顿“这是我看到的最具震撼力的短片了，阿克手里创造的末世未来景象，人类社会的微缩概念，同时在视觉和情感上给我很大的冲击”。于是伯顿决定投资，把《9》扩充为长片，好友吉姆•莱姆利作为眼光独到的制片人，也拿着短片的DVD兴奋了好久。这位苏菲•玛索的美国丈夫揣着剧本去找阿克，希望他能自己来扩充成长片。之后几个星期的时间，整个未来世界的格局在阿克的脑地里细化，往更阴暗方向的修改，一边手绘一边扩充。在短片中许多一笔带过的背景，需要重新阐述，小布人是如何诞生的，人类又是为何灭亡的，机器大脑的骇人之处，终于在长片的剧本里有了体现。
影片中的黑暗和悲观色调，仿佛没有希望的漫长日历，从始至终都未见到过阳光。气势磅礴、延绵不绝的配乐，谱写下小布人悲壮的命运史诗。比起《卡洛琳》式的家庭心理历险，《9》的世界更广阔，也更黑色，弥漫着不可饶恕的悲剧色彩。观众眼前是一个末世的荒芜之地，断壁残垣的地球上，只有九个布头小人延续着生命的微弱火种，而他们的敌人，是无比强大的战争机器。人类早已毁灭在它手中，不到10CM高的小人布人们，要牺牲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去对抗机器大脑，击碎它手下恐怖的机械鸟和裹尸蛇，救回一个早已沉默孤寂的世界。小布人的创意，也并不是申•阿克的原创，在这一点上，年轻的导演很谦虚，“是有一次，一个定格动画的骨灰级爱好者告诉我的，我当时觉得很棒。再也没有比小布人更适合拯救世界的了”。鉴于布人的“软”和“小”，他们的力量看似微不足道。都是由麻布，棉絮，木屑和纽扣拼合而成，没有攻击性，但在机械力量的攻击前，他们却有着足够的弹性来化解。9号和他的兄弟姐妹，不是弱不禁风的芭比娃娃，也不是变形金刚那样的外星机械人。这些介于玩具和偶像之间的小布人，可以被赋予真正的生命，申•阿克做到了。
9个生命的遗迹
最后的9号布人，是老科学家油尽灯枯前的临终作品，他的诞生，也是用老科学家的生命换来的。从另一方面说，科学家父亲也是在用这种方式赎罪，寄望麻布和纽扣来挽救世界。全因无比强大，具有自主智慧的战争机器，也是他曾经的作品。这个蜘蛛般的机械大脑，集中了人性中最邪恶黩武的一部分，善良的友爱早被抛弃，政客和军队所需要的，只是一个不会枯竭的杀人机器。在《9》中，貌似纳粹的军队、元首和疯狂国家才是可怕机器的始作俑者，科学也成了末日屠杀的帮凶。这种对科技助纣武器的恐惧和反思，其实从一战、二战后就争论于西方的知识界、科学界。悲观的预言者们在文学作品中一次次的描绘，人类终究会毁灭在无所制约的科技和无限膨胀的欲望之中。从科技发展的角度来看，有生命力和情感的布人，也是对纯粹机械的升级和理想化颠覆。即便是庞大的机械大脑，也需要依靠程序和指令（盾形开关）来启动，而9个布人们，却已经拥有了人类最不可思议的精神力量-灵魂。这种更高级的存在方式，也蕴含了布人之间情感交流的可能性。他们能够相互学习，自我升级，在自己和他人生命之间做出抉择，而不仅仅是数据的复制和机械的组装。
当“9号”苏醒过来时，推开残破的窗户，映入他两只园框眼中的，是未来一片断壁残垣。这幅景象导演阿克参考了二战后的欧洲城市旧照片，死亡的景象永远是如此相似，却又一再上演。战争大脑的机器走狗们在垃圾堆中搜寻残留的生命，这里甚至没有人类反抗军的希望-他们都被毒气毒死了。看《9》的同时，观众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了《WALL-E》和《终结者》系列里的场景。巧合的是，给影片配乐的丹尼•艾尔曼也正好刚刚完成了《终结者2018》，两部影片在气氛上有相似之处。全世界都被电脑控制住了，活下来的，无论是四处躲藏，或是奋起反抗，都显得那么渺小，悲壮。
9号与他之前的那8位兄弟姐妹相比，有着鲜明的性格，代表着人类残留下的人性优缺点。在短片里，它们都没有对话，完全靠肢体语言和眼神传递情感，当申•阿克改编成长片时，他赋予了9号“略显木讷的纯真，沉闷寡言”的性格。年纪最大的1号，俨然是长老般的尊严和自负，他拥有的是经验，需要的是服从，不可避免的是怯懦。而9号与他相反，年轻人充满勇气和机智，对莽撞错误勇于承担责任，对兄弟则充满了爱心，逐渐取代了沉稳有余，勇气不足的1号。最小的9号，身上集中了人类最优秀的品质，也承担起科学家寄予他的厚望-弥补错误，毁灭战争机器。其他的小布人造型各异，知识，慈爱，智慧，以及力量和速度见长的姐妹，这让整部影片既有温情，又不失动作的精彩。导演和编剧帕米拉•帕特勒等人一起完成了这个团队的塑造，在故事板上商量它们的性格，行为特点，说话语气。在这个巨大的故事板上，每一条情节都会牵涉到这些小布人里的一个或几个，或增或删，保证整个故事更具有戏剧性，更符合设定的情感走向。在《9》中，无论是怯懦还是勇敢，布人们都是唯一的人性种族，它们是“生命”仅存的希望，在黑暗的世界里，要么战斗，要么死亡。
以柔克刚的智慧
影片中的几个高潮的对决场面，从教堂到大桥，都处理的紧张激烈，角色动作和镜头视角的变换非常娴熟，CG制作团队的水平，不亚于皮克斯和蓝天工作室。但这不是关键，电脑动画只是个辅助，在背景重绘上的精细，到了人物塑造上，就不再是要点。“其实，我要的还是定格动画的效果，尤其是布人们的动作和表情”，申•阿克在建模和渲染上，着重模仿了定格动画的粗粒感，蕴含一种原始野性的力量。更何况，这是一个展现末世的故事，太过精美、绚烂的形态，不适合影片悲鸣式的风格。残破粗糙，锈迹斑斑，步履蹒跚，这才是“9”号存在的成年童话。影片中小布人们的表情十分传神，椭球形的脑袋上，极为简约的嘴脸，表现出复杂的心理活动，喜怒哀乐都在细微之间。《9》的成功，也并不单靠对白来陈述剧情，场景变换和角色的肢体语言也有其特色，可见导演阿克虽然年轻，对动画片所能展现的深刻力度已然理解很深，这要归功于他对东欧定格动画多年来的钻研。如今好莱坞几大公司的动画片，为了追求票房的最大化，大都趋同于主流中庸，向迪斯尼的陈词滥调靠拢，少了灵性。而作为独立公司的Focus敢于在影片中直面死亡和宿命，这种精神值得鼓励。
在9个小布人与战争机器的搏斗中，大部分都不幸牺牲，灵魂被剥离吸走。那份前赴后继的悲壮，被夺去生命时的残忍，“尸体”被敌人伪装成诱饵的狡诈，足以让成年观众为之心寒。《9》的剧情，虽然貌似简单的团队历险，但背后其实不断得拷问着战争对人性的摧残。在9号苏醒之前，1号带着其余几位兄弟都是躲在大教堂内，一如人类在屡次战乱中，都曾去宗教里寻找精神上的庇护。战争机器的城堡可以看成另一个 “魔谷”，给9号的配音也确是《指环王》里的“弗罗多”。伊利亚•伍德也是一个懵懂，在天真中成长的年青领袖，与小布人的经历是如此的相似，听到这种嗓音，就让人想到弗罗多不曾污染的明亮大眼。当然，具体的战争机器，也可以比作《黑客帝国》、《终结者》等片里“终极电脑”的动画版，归根到底，他们还是人类“恶”之面的投影，反噬了“善”之面。
在这样一部黑暗、阴冷却又深刻寓意的动画片中，观众再次被小布人的勇气所感动，被他们的执着所激励。当胖墩墩的8号坐在人类的残肢上自娱自乐时，当身怀功夫的7号从天而降时，当双胞胎3号、4号调皮地随着黑胶碟音乐起舞时，小布人的命运已经和人类连为一体。生命的火种保存在他们的体内，和平的信念还隐藏在麻布里。在影片的结尾处，幸存的几个布人，用祭祀的方式告慰牺牲的灵魂，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，这是云散日出的前兆，也是生命重启的赞歌。
Luc，2009年9月15日于巴黎
发表于《看电影 午夜场》10月号
九影评
微渺的末世情怀
导演申•阿克与蒂姆•伯顿伯顿心有灵犀，两人的风格和追求有颇为相近，才会把四年前的那部奥斯卡获奖短片，扩充到眼前如此大的架构。2005年时，阿克不过是个刚拿大学生奖项，没有丝毫拍摄影片经验的“新锐”，这一点，倒和布人9号刚从盒子里诞生时相似。所谓“初生牛犊不怕虎”，只做过短片动画的阿克，决定实验一下自己的控制力。定格动画的大师级人物，杨•史云梅耶和奎尔兄弟，都是阿克动画起步的精神老师，正是从东欧前辈作品中继承的感染力，《9》的短片版打动了蒂姆•伯顿“这是我看到的最具震撼力的短片了，阿克手里创造的末世未来景象，人类社会的微缩概念，同时在视觉和情感上给我很大的冲击”。于是伯顿决定投资，把《9》扩充为长片，好友吉姆•莱姆利作为眼光独到的制片人，也拿着短片的DVD兴奋了好久。这位苏菲•玛索的美国丈夫揣着剧本去找阿克，希望他能自己来扩充成长片。之后几个星期的时间，整个未来世界的格局在阿克的脑地里细化，往更阴暗方向的修改，一边手绘一边扩充。在短片中许多一笔带过的背景，需要重新阐述，小布人是如何诞生的，人类又是为何灭亡的，机器大脑的骇人之处，终于在长片的剧本里有了体现。
影片中的黑暗和悲观色调，仿佛没有希望的漫长日历，从始至终都未见到过阳光。气势磅礴、延绵不绝的配乐，谱写下小布人悲壮的命运史诗。比起《卡洛琳》式的家庭心理历险，《9》的世界更广阔，也更黑色，弥漫着不可饶恕的悲剧色彩。观众眼前是一个末世的荒芜之地，断壁残垣的地球上，只有九个布头小人延续着生命的微弱火种，而他们的敌人，是无比强大的战争机器。人类早已毁灭在它手中，不到10CM高的小人布人们，要牺牲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去对抗机器大脑，击碎它手下恐怖的机械鸟和裹尸蛇，救回一个早已沉默孤寂的世界。小布人的创意，也并不是申•阿克的原创，在这一点上，年轻的导演很谦虚，“是有一次，一个定格动画的骨灰级爱好者告诉我的，我当时觉得很棒。再也没有比小布人更适合拯救世界的了”。鉴于布人的“软”和“小”，他们的力量看似微不足道。都是由麻布，棉絮，木屑和纽扣拼合而成，没有攻击性，但在机械力量的攻击前，他们却有着足够的弹性来化解。9号和他的兄弟姐妹，不是弱不禁风的芭比娃娃，也不是变形金刚那样的外星机械人。这些介于玩具和偶像之间的小布人，可以被赋予真正的生命，申•阿克做到了。
9个生命的遗迹
最后的9号布人，是老科学家油尽灯枯前的临终作品，他的诞生，也是用老科学家的生命换来的。从另一方面说，科学家父亲也是在用这种方式赎罪，寄望麻布和纽扣来挽救世界。全因无比强大，具有自主智慧的战争机器，也是他曾经的作品。这个蜘蛛般的机械大脑，集中了人性中最邪恶黩武的一部分，善良的友爱早被抛弃，政客和军队所需要的，只是一个不会枯竭的杀人机器。在《9》中，貌似纳粹的军队、元首和疯狂国家才是可怕机器的始作俑者，科学也成了末日屠杀的帮凶。这种对科技助纣武器的恐惧和反思，其实从一战、二战后就争论于西方的知识界、科学界。悲观的预言者们在文学作品中一次次的描绘，人类终究会毁灭在无所制约的科技和无限膨胀的欲望之中。从科技发展的角度来看，有生命力和情感的布人，也是对纯粹机械的升级和理想化颠覆。即便是庞大的机械大脑，也需要依靠程序和指令（盾形开关）来启动，而9个布人们，却已经拥有了人类最不可思议的精神力量-灵魂。这种更高级的存在方式，也蕴含了布人之间情感交流的可能性。他们能够相互学习，自我升级，在自己和他人生命之间做出抉择，而不仅仅是数据的复制和机械的组装。
当“9号”苏醒过来时，推开残破的窗户，映入他两只园框眼中的，是未来一片断壁残垣。这幅景象导演阿克参考了二战后的欧洲城市旧照片，死亡的景象永远是如此相似，却又一再上演。战争大脑的机器走狗们在垃圾堆中搜寻残留的生命，这里甚至没有人类反抗军的希望-他们都被毒气毒死了。看《9》的同时，观众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了《WALL-E》和《终结者》系列里的场景。巧合的是，给影片配乐的丹尼•艾尔曼也正好刚刚完成了《终结者2018》，两部影片在气氛上有相似之处。全世界都被电脑控制住了，活下来的，无论是四处躲藏，或是奋起反抗，都显得那么渺小，悲壮。
9号与他之前的那8位兄弟姐妹相比，有着鲜明的性格，代表着人类残留下的人性优缺点。在短片里，它们都没有对话，完全靠肢体语言和眼神传递情感，当申•阿克改编成长片时，他赋予了9号“略显木讷的纯真，沉闷寡言”的性格。年纪最大的1号，俨然是长老般的尊严和自负，他拥有的是经验，需要的是服从，不可避免的是怯懦。而9号与他相反，年轻人充满勇气和机智，对莽撞错误勇于承担责任，对兄弟则充满了爱心，逐渐取代了沉稳有余，勇气不足的1号。最小的9号，身上集中了人类最优秀的品质，也承担起科学家寄予他的厚望-弥补错误，毁灭战争机器。其他的小布人造型各异，知识，慈爱，智慧，以及力量和速度见长的姐妹，这让整部影片既有温情，又不失动作的精彩。导演和编剧帕米拉•帕特勒等人一起完成了这个团队的塑造，在故事板上商量它们的性格，行为特点，说话语气。在这个巨大的故事板上，每一条情节都会牵涉到这些小布人里的一个或几个，或增或删，保证整个故事更具有戏剧性，更符合设定的情感走向。在《9》中，无论是怯懦还是勇敢，布人们都是唯一的人性种族，它们是“生命”仅存的希望，在黑暗的世界里，要么战斗，要么死亡。
以柔克刚的智慧
影片中的几个高潮的对决场面，从教堂到大桥，都处理的紧张激烈，角色动作和镜头视角的变换非常娴熟，CG制作团队的水平，不亚于皮克斯和蓝天工作室。但这不是关键，电脑动画只是个辅助，在背景重绘上的精细，到了人物塑造上，就不再是要点。“其实，我要的还是定格动画的效果，尤其是布人们的动作和表情”，申•阿克在建模和渲染上，着重模仿了定格动画的粗粒感，蕴含一种原始野性的力量。更何况，这是一个展现末世的故事，太过精美、绚烂的形态，不适合影片悲鸣式的风格。残破粗糙，锈迹斑斑，步履蹒跚，这才是“9”号存在的成年童话。影片中小布人们的表情十分传神，椭球形的脑袋上，极为简约的嘴脸，表现出复杂的心理活动，喜怒哀乐都在细微之间。《9》的成功，也并不单靠对白来陈述剧情，场景变换和角色的肢体语言也有其特色，可见导演阿克虽然年轻，对动画片所能展现的深刻力度已然理解很深，这要归功于他对东欧定格动画多年来的钻研。如今好莱坞几大公司的动画片，为了追求票房的最大化，大都趋同于主流中庸，向迪斯尼的陈词滥调靠拢，少了灵性。而作为独立公司的Focus敢于在影片中直面死亡和宿命，这种精神值得鼓励。
在9个小布人与战争机器的搏斗中，大部分都不幸牺牲，灵魂被剥离吸走。那份前赴后继的悲壮，被夺去生命时的残忍，“尸体”被敌人伪装成诱饵的狡诈，足以让成年观众为之心寒。《9》的剧情，虽然貌似简单的团队历险，但背后其实不断得拷问着战争对人性的摧残。在9号苏醒之前，1号带着其余几位兄弟都是躲在大教堂内，一如人类在屡次战乱中，都曾去宗教里寻找精神上的庇护。战争机器的城堡可以看成另一个 “魔谷”，给9号的配音也确是《指环王》里的“弗罗多”。伊利亚•伍德也是一个懵懂，在天真中成长的年青领袖，与小布人的经历是如此的相似，听到这种嗓音，就让人想到弗罗多不曾污染的明亮大眼。当然，具体的战争机器，也可以比作《黑客帝国》、《终结者》等片里“终极电脑”的动画版，归根到底，他们还是人类“恶”之面的投影，反噬了“善”之面。
在这样一部黑暗、阴冷却又深刻寓意的动画片中，观众再次被小布人的勇气所感动，被他们的执着所激励。当胖墩墩的8号坐在人类的残肢上自娱自乐时，当身怀功夫的7号从天而降时，当双胞胎3号、4号调皮地随着黑胶碟音乐起舞时，小布人的命运已经和人类连为一体。生命的火种保存在他们的体内，和平的信念还隐藏在麻布里。在影片的结尾处，幸存的几个布人，用祭祀的方式告慰牺牲的灵魂，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，这是云散日出的前兆，也是生命重启的赞歌。
Luc，2009年9月15日于巴黎
发表于《看电影 午夜场》10月号